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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话题

　　每年秋季开学，总会有些中学生，尤其是高中生发现自己的同桌“看起来不太一样了”。确实，每年暑假，和天气一样热的就是学生的“整容热”，各大医院整形外科里，年轻的面孔络绎不绝：他皇冠体育app们是张扬活泼的一代，带着勇敢和兴奋，期待着更好更美的自己。整容已经成为学生审美观最直接、也是最有力的反映，值得人们关注并深思。这个暑假，时报记者在41摄氏度的高温天气里，走访多家三甲医院和美容机构，聆听专家和学生们的新时代的“整容观”。它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当代中学生审美认知、自我认同等等方面的发展状况。

　　整形外科里来了一队中学生

　　7月盛夏时节，上午八点半，记者在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九人民医院整形外科诊室里见到了正在出诊的整形外科博士、副主任医师蒋朝华。穿着整洁的白大褂的他皇冠体育，望着眼前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孩，仔细观察她眉目间距、眼形、眼线等各项体征，悉心地做着纪录。当他说出“你皇冠体育平台想要的双眼皮效果可以达到”时，姑娘脸上立刻洋溢出喜色和抑不住的兴奋，像收获了一份期待已久的礼物。蒋朝华写完就诊报告，一边的助理提醒说：“蒋老师，外面的队伍又开始排起来了”。他起身向外望去，对记者说：“你看，都是孩子们啊，那就是暑假了”。

　　两个月的暑假，是眼下整容热潮之中的高潮，清一色的年轻面孔组成的候诊队伍，也是每年此时整形外科里必不可少的一道风景线。午休时分，得以缓一口气的蒋朝华用他多年的经验和收集的数据向记者展示出眼下整容风尚的发展以及学生族整容的概况。他说：“以我们科为例，年手术量和治疗量由2000年的8000例左右激增到目前的5万多例，如果再加上相关皮肤、激光和牙齿等方面的美容治疗，每年要超过10万例，而每年中考、高考结束，整形外科门诊量会迎来高峰，从每月18000人次上升到30000人次，来医院的九成都是学生。因为假期是最好的手术和恢复的机会，所有向往变美的孩子都不愿意错失这个宝贵的时段。”

　　从2003年“中国第一位人造美女郝璐璐”在网络无声无息地出现开始，十余年里，整容也从之前主流文化之外的“边缘现象”逐渐走上前台，娱乐圈耀眼的明星带领的微整容潮流，海外旅游日渐开放后，欧美日韩发达的医疗美容业在我国不断开拓市场，“整容”已经走入了百姓的日常，变成一个大家热衷谈论的生活话题。

　　身为业界行家，蒋朝华认为，整容数量的增加其实反映出近些年来学生族整容观念的强烈变化，孩子们以更强大的主见要做自己样貌的主人。“以前很多孩子是为了参加艺考或是求职而急于改变自己的容貌，但如今，越来越多的非艺术类学生加入了整容队伍，他们的动机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好’。”越来越多的男生也出现在了整容队伍中，这也是不可忽视的新现象。沪上知名的专业医美医院——上海美之源整形医院院长崔爽告诉记者：“每年假期，很多男生会进行旨在改善皮肤状态的治疗以及整容。以青春发育期男生青春痘为例，如果任由发展，色素不断沉着，会出现痘坑，这就会造成很多麻烦。很多男生是已经产生不良结果了，再来寻求激光治疗，但其实越早就医效果会越好。”

　　崔爽认为，学生整容增多的背后还反映出家长、社会对整容的看法也在发生变化。父母一辈能更客观地对待“变美”这件事，许多家长陪同孩子前来咨询、问诊、手术，一路都抱以支持的态度，希望孩子们能通过容貌的改善变得更自信、更快乐。还有家长觉得，开双眼皮之类的安全整容手术是对孩子的一种奖励，以此来激励孩子在新的人生阶段拥有更好的开始。放眼社会，随着互联网发展带来传播技术的发展，更多人了解了当下整容的方式方法，人们不再谈“整容”色变，还形成了“午餐美容”这类说法，来描述许多白领利用午休时间打美白针、瘦脸针，做微整形的现象。可以说，在安全、健康的前提下，“爱美之心”正在得到越来越多的尊重，不少人认为，合理的美容整形也是一种新型的生活方式。

　　整还是不整，孩子们思考得都挺深

　　最受学生们欢迎的要属割双眼皮、隆鼻、填下巴了。蒋朝华说：“现在的学生非常明确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他们是果敢、严谨的孩子，同样也是挑剔、高要求的‘客人’。”

　　刚做完双眼皮手术拆线的小程，便是这样的孩子。

　　18岁的她坐在了记者的面前，从容地摘下帽子，满面热情又沉着自若，将自己一路的经历娓娓道来。从初中开始，她就对自己的眼睛不太满意，除开在艺术类院校就读并向往通过艺考进入专业院校的因素，“变得更漂亮”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她喜欢自然型的双眼皮，时常用眼皮贴，但贴纸终究只是表面的修饰，终于有一次，她鼓起勇气向妈妈说出了心里话：“当我妈妈说不要再贴双眼皮贴时，我就大胆地说了句‘那我去开一个双眼皮吧。’”在得到母亲的理解后，她做了一番完整的功课，向身边朋友打听、网上查资料，慎重选择适合的整形医院。

　　母亲陪她走访了一家权威的三甲医院，由于诊室是敞开式的，许多护士和医生同时在场，使得整个问诊体验有些尴尬。医护人员的工作态度也较为冷漠：“这是我的私事，我不希望边上有旁人，这让医患沟通的私密性得不到保障。还有他们根据我的要求所给出的手术费用也太贵。”和母亲对公立医院的信赖不同，小程认为正规三甲医院的手术模式就像“流水线”一样，所呈现出的效果虽然安全但过于“标准”，而她想要的是更具个性化的服务和结果。她的手机里装有许多美容类APP，她认真地在这些软件上选择起来。最后她选择了一家具有专业医疗美容资质的民营机构，在一人一室，配有沙发、茶几的问诊室，一名问诊医生和一名护士仔细地了解了她的需求和期待，手续费用也在她的预算之内，回家后她再查询了同等资质的医美机构，也进行了实地考察，经过详细对比后挑选出了一家。

　　“别以为我们成天在网上乱晃乱买，但其实我们很挑剔，做选择时很慎重，远比大人们想的要谨慎。”她自信地说。术后恢复期，医护人员的关怀和每天后续的跟踪服务都让她很安心。她说，选对一家医院，选对一个团队，也是她自己在这次经历中最大的成功。当被问及下一步的美容计划时，小程兴奋不已：“鼻子还是想再垫高一点，打玻尿酸可以考虑，如果身体条件允许的话。”她说到时候会再做功课，悉心比较、选择一个医院，“每个地方总有强项弱项，我得严格筛选啊！”

　　如果说小程是勇敢的理性整容实践派的代表的话，那么记者在培养舞台表演艺术后备军的上戏附中遇到一群立志成为演员、主持人的学生则道出了同龄人的不同心声。

　　原以为立志走向舞台的他们会更在意改进自己的容貌，没想到曾参演《巴巴爸爸》《天伦劫》《暴走神探》等影视剧的戴逸辰认为“手术再造后，这个部位就像是从别的地方挪过来一样，不是自己的用不好”。同在表演班的顾石雷说，自己一度想过隆鼻，让鼻梁更挺拔，但一想到假如手术失败，结果可能还不如“原生态”就打消了念头。播音主持班的张智伟则立场鲜明地表示“选择整容也就是一定程度上对自己原本的面貌不自信”，同班的洪宇更真切地说道：“父母给我的样貌，也就是我的‘家族财产’，想到自己要去改变它们，心头就会泛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总之，对我来说，保持它们的真实性更有意义。”他们或许是绝大多数人的代表，但不论各自的立场和选择如何，他们对事物的观察、认识和独立思考无疑是值得成年人投以目光。

　　对“外在美”的理解其实一直在变

　　当孩子们在严谨坦然地对待整容时，反倒是成人世界投来的“目光”依旧有些主观。“整容要走向更健康、更完善的发展阶段，就需要大家更全面、更客观地来直面事实。”蒋朝华提醒说。

　　中国无疑已经是世界医疗美容的大国。国际美容整形外科学会发布的2015年全球医美大数据显示，中国在全球医疗美容市场占有率为19%，是继美国、巴西后的第三大医美国家。目前，中国医疗美容机构总数约为4000家，其中公立医院整形美容科和医疗美容连锁医院各500家，中小型医院和诊所合计3000家。根据世界银行发展报告，当一个国家的人均收入超过2000美元后，对医疗整形美容行业的需求就会增加10%左右，并每年以该速度递增。CICC中金研究所公布的中国泛医美市场数据指出，中国医疗美容市场2015年规模达到870亿人民币，2017全年预计达到1760亿人民币，分析预测到2020年将达到4640亿人民币。

　　网络数字技术的推动和中国整容医学技术的进步是促成这些发展的重要原因。信息时代加剧了人们对“视觉”的刺激，无处不在的图片影像，随手拍照分享的移动设备和社交模式让各种审美观念交织，“看脸”“颜值”的互联网语境也催生了人们要“变美”的热情。同时，“美颜”能产生重大作用的领域也从传统的交友、择偶拓展到了个人职业发展， 数据时代下的科学分析也在证明“容貌”的社会价值。经济学家Daniel Hamermesh和Jeff Biddle的研究表明，一个容貌低于平均值的人每小时少赚9%的薪水，而容貌高于平均值的人每小时则多进账5%，相差的这14%放大到一生，则可能让他们之间的收入差达到23万美金（150万人民币）之多。美国《新闻周刊》调研8000多位MBA毕业的学生，发现英俊男性的收入比普通男性平均高出5%，漂亮女性的收入比普通女性高出4%。上海社科院也曾有调查，将全国25个省市中的1万个年轻人，按相貌由丑到美划分为1~7档。调研结果显示，在工资水平上，长相好看的人比长相一般的人高出15%。这些研究报告都在用数据证实人们“求美”的背后的经济因素。

　　加上2010年后，中国医学教育的国际交流变得频繁，整形美容的技术发展也正随着中外信息的对等，变得越发完善和成熟，医疗美容日趋微创化、无创化、短时效化都提高了消费者对整容的信心。“要肯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追求美好的容貌是一种快乐与享受，让自己变得更美、更体面，这样的要求不过分。”蒋朝华语重心长地说。

　　值得注意的是，这几年社会舆论风向也在转变，尤其是在对学生一族的评价上。例如，前些年高考放榜，各地媒体对高分考生的报道都聚焦于“牛校背景”“天才”“勤奋”“学习方法好”，而走进2017年，新闻标题则成了“颜值比分数更爆表”“谁说学霸都丑？这几位的颜值都能进娱乐圈了!”学霸们的容貌、才艺、业余喜好、娱乐活动都被分析了一番，网友们的热议、感叹和点赞也都在说明社会对人的评估变得更为多元和全面，这也是我们应当直面的一部分事实。

　　不过，尽管技术发达了，舆论宽松了，“美容整形”仍暗藏了很多隐忧。“合理的引导”是一个关键点。“正确看待自己的美，而不是盲目追求别人的美，引导孩子们理性选择适合自己的整容项目，是术前问诊时我们向孩子、家长着重强调的一点。”他曾劝退无数孩子以及他们的不合理要求，例如自身面部条件有限却硬是要做一个西方人的双眼深陷，或是在眼部、鼻子手术后还继续要求过度调整。民营医疗美容机构接待求美者的咨询时也是持有同样的态度，崔爽介绍说：“2010年‘超女’王贝整形致死事件后，前来咨询、接受面部磨骨手术的人就变得少了，大家对于这类风险系数较高的面部轮廓的整形变得非常谨慎。这些惨剧是深刻的教训，是行业内外要引以为戒的事。另外，某些求美者以为三甲医院不接受的要求，到了民营医院就可以实现，这也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低龄化趋势”也值得引起重视。未成年人身体尚未完全定形就开始整形，势必影响发育，即使做了整容手术，移植物材料很难和身体的生长相吻合，经过整形手术的部位还会发育变化，也许达不到原来预期的效果。另外，未成年人心智发育不成熟，如果追赶潮流或遂父母心愿，整形追求“高顏值”，无端地扭曲了孩子尚不完整的价值观。整容市场应该拒绝未成年人，给“女大十八变”留个空间。同时，蒋朝华也强调，学生整形与成人整形不同，需要家长的监管和市场的监管。“整形市场鱼龙混杂，当一些无医疗背景、无专业知识的人员涌入市场，安全隐患很大，有关部门应当加以监管。”

　　试图通过“美容贷款”来进行整形美容，是一种新的“安全隐患”。一些不法商贩利用求职变美的迫切心态，施展骗贷招数，从而让求美者欠下高额美容贷款的新闻也屡见不鲜。崔爽说：“这也是对行业健康发展的一个阻碍，家长、医院、社会要联合起来构建安全的美容环境，法律也应当严惩恶势力。”

　　对“美”的主观认知也需要详加思辨。网络盛行讨论“好看的皮囊”和“有趣的灵魂”，孰轻孰重，孰先孰后，都是值得加以思考的问题。人的外观美了，未必能和美好的人生画上等号。因为获得幸福，需要更多的智慧、更优质的品德，更坚定的毅力，这些远非一个好看的“外貌”所能达成的。宽容对待整容的同时，也要做自己的主人，而不是被时代、被别人的目光左右。“美”没有统一的标准和答案，它是自我的标志，年轻一辈理应捍卫自己的选择，活出自己的精彩。

　　专家观点

　　杨浦区青少年科技站站长胡建民

学校教育应给美育留有更大的余地

　　朱喆

　　胡建民认为，首先人们应当承认，爱美、向往美好的容貌是有其合理性的，安全、积极地让自己变得更快乐也是值得被尊重的。而同时，人类的美是一个多内涵的综合型的动态概念。它包括外表容貌、文化底蕴，情感、社会性等多方面。“美不是单一纬度的评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喜好，它无法被简单定义。而‘美’之所以成为一个有意思的话题可以被广泛讨论，实则背后还有它的‘动态’的特质”，他举例说，“有很多话题人物，像当年的网红郭美美，若只依照第一眼视觉判断的话，她符合很多人对美女的定义。但观其行、听其言之后，人们便对她有了别样的看法，前一秒因容貌产生的好感化作了下一秒的厌恶。而有的人则是第一眼看上去不出彩，像之前红遍大江南北的学者易中天，大家对他的喜爱是源于他的儒雅之态、气宇轩昂，他讲课时候神采奕奕，是个性魅力的表现。”

　　美还有其整体性，局部的“好看”无法取代整体的和谐。不能一味强调眼睛、鼻子、嘴巴，而忘了脸是五官的组合。他指出：“学生一族要把握爱美的‘度’，过犹不及。”

　　多年来，胡建民发现，孩子对于健康之美的追求程度远不及容貌之美。健康的体魄和健康的灵魂能塑造一个丰富的人，增强个人的自信，也能赢得他人的认可。曾有学生因为要减肥而不吃饭，一脸惨白地出现在课堂上，这让胡建民反思，孩子们对美的认知存在“病态”。

　　当代美学教育应当从普及化、科学化入手，介绍给孩子健康、多元的审美观，借由科普教材、化学实验来让学生明白日常护肤品、化妆品背后的技术价值和商业意义。在眼下整容成为生活新风尚的背景下，学校也不妨考虑邀请业内资深的医学专家、整容医生来给学生讲座，一方面满足孩子的好奇，一方面从科学的角度展现给孩子一个全面的、真实的整容世界。

　　另外，在多年的科普教育经验观察下，他认为长久的吸引力来源于内在学识和阳光的人格修炼；身心健康之美远胜过镜前的局部雕琢。胡建民相信，一个拥有健康体魄、自信豪情、大方气质和得体举止的孩子一定是美的。这也是一种可持续的、伴随人终身的美的修炼，当人们自觉地投入运动、感受人文艺术，探求科学真理，追随梦想，人的内外都会发生变化。凝聚成每个人属于自己的风采。

本文内容选自东方教育时报新闻周刊

时报记者 朱喆 编辑 周慰